中国晚清史上没有股市的股灾

2019-12-2716:07:01中国晚清史上没有股市的股灾已关闭评论

中国证券市场虽然组建较晚,但是作为一种舶来品,股票其实早在晚清就漂洋过海来到了这片土地。不仅如此,股票这种新事物进入中国后,还不断地以股灾这种形式给近代中国人烙上沉痛的记忆,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近代历史的进程。

鸦片战争结束后,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城市相继对外开埠通商,证券交易也因为外国洋行的进入而出现了。当然,最开始做股票买卖的都是外国人,但是很快一些中国的买办也加入了进来。鸦片战争发生10年后,最早的股市就在中国建立起来。洋务运动兴起后,一些中国企业出于融资的需要也开始进入股票市场,到了1870年后,上海股市疯狂上涨,比如1872年李鸿章、盛宣怀在上海开办的轮船招商局发行了股票,结果股价很快就由银价100两飙升至274两。一时间上海“公司”林立,各类矿局尤多,鹤峰铜矿、承德三山银矿、顺德铜矿等矿业股票成为了热门股票,如三山银矿创办人李文耀本来是去上海物色帮办矿务人选,没想到刚一到上海,股民便蜂拥而来,于是本来并没有招股计划的李文耀,只得“勉强从众”,暂收创办银20万两。买股票就意味着赚钱!

一时间,上海市面上但凡有点头脸者都是某家公司的股东;小商小贩虽然没有投资的资金,但也忙着东挪西借,把钱拿去买股票,中国人开始做起了暴富梦。一些钱庄也进入了股市,其中就包括鼎鼎大名的红顶商人胡雪岩所经营的阜康钱庄。好景不长,由于被人为操纵炒高的股价无法一直上涨,而当时商人又投机成风,官督商办企业大量地发行股票,抽走大量流动性资本……种种因素作用下,一场股灾无可避免地爆发了。在1883年10月的这场风潮中,从钱庄、票号流出的巨额投机资金一夜蒸发,一些承做股票抵押或直接参与股票投机的钱庄、票号纷纷倒闭,胡雪岩也因此破产,从此一蹶不振。

受股灾所累的,不仅仅只有投资者和钱庄,还有那些发行股票的企业。比如,徐州利国驿煤铁矿招股时,由于认股数过多,远超招股计划所定,所以决定随用随收,免得资金闲置,还要担负股息。于是只收取了不到一半的股本,以作开采准备。而等到后来,等到煤矿需要周转资金时,却碰上股灾爆发,股款再也收不上来了,煤矿一下子陷入山穷水尽的境地。又比如,上海机器织布局。织布局虽然将股本都收了上来,但是其中1/3又转手借给了股民,等到股灾发生后,股民自然是无力还款,企业的经营陷入停顿,而作为织布局的创办人之一的经元善也因为觉得愧对同胞,从此退出了实业界。

这次风潮过后,人们谈股变色,而一些有识之士则深入反思,对洋务民用企业的机制与管理提出了检讨,还总结了股灾发生的原因,认为主要是商民秉持非理性投资心态,才导致了股市的暴跌。9月2日股市崩盘的时候,上海《申报》也发表了一篇犀利的评论,评论指出:当今那些买股票的人,根本不管该公司业绩的好坏,也不管这个公司的业务能不能赚钱,只要股票新上市了,就马上筹钱去买。这些百年前的评论能否给今人一些启示呢?

对于金钱的渴求,能让人变得更加善忘。1883年股灾发生20年后,一场影响更为深远的股灾——上海橡胶股票风潮爆发了!

1903年,来自英国的商人麦边在上海成立了一家叫做兰格志的公司,最初经营并不景气,可是在1910年却意外地靠着橡胶业兴旺起来。当时橡胶成为了新兴工业材料,国际市场橡胶涨价,需求量也急剧增加。惯会投机的麦边便借此机会大造舆论,在上海的中英文报纸上炒作“橡胶时代”来临,把橡胶行业的利润吹得奇高无比,而且谎称其公司在澳大利亚有一望无尽的橡胶园,为了诱骗人们购买其公司股票,还吹嘘其公司年分红可达45%左右。

由于在当时股票可以自由发行,不需报备或者核准,也没有信息披露制度,于是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竞相购买。一时间,上海掀起了一股购买橡胶股票的狂潮,有钱的中国人和外国人纷纷抢购,一些公馆太太小姐甚至会卖掉自己的首饰,转买股票;一些神通广大的上海投资者干脆筹钱直接去伦敦买橡胶股票;川汉铁路公司也加入其中;一位上海租界的官员后来回忆说:“有了钱都未必能买到股票,还要托人。我花30两买到的股票转眼就涨到了100两。有的外国人知道我手中有股票,就拿着支票簿在门口等,只要我点头卖立刻就签字。”在上海发展起来的一些钱庄也购买了橡胶股票,当时钱庄介入橡胶股票投机主要是通过两种方式。

第一种是钱庄向投机者提供贷款,贷款方式很灵活,接受信用担保也接受实物抵押,也就是说投机者可以用已经购得的橡胶股票作抵押,获得新的贷款去购买新股票。而钱庄认为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只要橡胶股票价格不下滑,钱庄是不会亏本的,而且抵押的股票也还在不断地升值,因此钱庄也不断地向外国银行拆款。当时这种情况非常普遍。

第二种情况是钱庄直接参与炒股。这种参与的数额更加巨大,对于钱庄来说也很便利,因为上海各橡胶公司发行的股票,主要都是通过洋行和外国银行销售,这些洋行的大买办完全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抢购。例如正元钱庄的陈逸卿、兆康钱庄的戴嘉宝、谦余钱庄的陆达生都参与其中,打了鸡血一样,他们联手发出数百万两的庄票,此外还联络了另外5家钱庄,组成了一个超级橡胶股票投机集团。

总之,当时的上海已经陷入了一片疯狂。一些有名气的公司开始随心所欲地哄抬股价,比如兰格志公司的股价就超过票面的数10倍。麦边操纵股票价格的做法是寻找同伙,抢购股票,等价格上涨之后,大笔抛出,然后再以更高价格抢购,这样股票被越炒越高了,而麦边也攫取了巨额财富。

到了1910年3、4月间,上海橡胶股票的最高股价不断被刷新,已经高到了离谱的程度,而此时市面上大多是空盘交易,现银交易非常少了。老奸巨猾的麦边认为股市泡沫即将破灭,就在7月间,卷起全部款项逃跑了。而其他外商也紧跟其后,纷纷抛售手中的橡胶股票,这时外国银行宣布停止收购橡胶股票,并索要以前的抵押款,麦边的骗局就被揭破了。橡胶股票价格一落千丈,最高曾涨到每股1 675两的神话股“兰格志”,不到1个月每股下跌到105两。很多股票与废纸无异,持票者纷纷破产,钱庄也因此倒闭了20多家,其中就包括前面提到的“八大钱庄”。就这样买股票的破产,贷款买股的破产,向银行拆借的钱庄破产,城市实体经济破产……最终陷入大萧条模式。与1883年的股灾一样,钱庄的介入加大了股灾的严重性,引起了连锁反应,使股灾变成了一次全国性的金融危机。

今天回头再看,橡胶股票股灾其实是一场被某些外国投机家恶意操纵导致的灾难。这次股灾不但打击了新兴的证券市场,还因汉川铁路引发了四川保路运动,进而成为清王朝最终覆亡的导火索。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股灾发生后,有人出手救市。这个人就是当时的上海道台蔡乃煌。蔡乃煌很快就认识到了这次危机的严重性,并在第一时间出手阻止。8月4日,蔡乃煌出面与汇丰、麦加里、德华等9家外国银行签订“维持上海市面借款合同”,借款350万两白银。与此同时,他还紧急拨出上海官银300万两,存入两大巨头源丰润和义善源及其所属庄号,来平定市场情绪。应该说蔡乃煌的救市措施是非常及时和精准的,经过蔡乃煌的紧急处置,上海市面也确实在慢慢地恢复平静。这场股灾本来可以就这样过去,最多不过是上海投资者损失一些钱罢了,可惜由于清政府官员的昏庸和内斗,本来可以成功的救市又被葬送了。在一些清廷官员的鼓动下,清政府将蔡乃煌革职,还要求他收回存入源丰润和义善源的官款,源丰润因此倒台,上海大批钱庄倒闭,金融危机开始向全国蔓延。

1883年股灾和1990年股灾其实是两次没有股市的股灾,因为当时还没有证券交易所。直到1914年,上海股票商业公会成立;同年12月,北洋政府颁布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证券交易条例,证券交易才有了初步的法规。

1910年,梁启超曾撰文论述中国的股份公司为什么不能繁荣,文中总结了三条原因:一是法规很少,即使有也不遵守;二是法律状态不定,股份公司的股东不能行确实之监督权;三是股份公司外缺少相配套的机构。对照近代中国发生的历次股灾,实在是一针见血。自中国有股票以来,股灾每隔一二十年总要重演一次,追根溯源,也不过就是人性的贪婪驱动和监管的不健全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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