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20世纪70年代初,至少在世界上发展程度较低的地区,人口成长的前景似乎与他所预见的一致。当时人口统计学家谈到,若不抑制人口成长之势,50年后世界人口可能变为200亿——1970年人口的5倍。
如今,钟摆又有点往回摆荡。事实上,关于人口问题的想法总是在两种极端意见间摆荡:引人注目的是,马尔萨斯自己在其著名论述出版后短短5年,便于第二版中变得较为乐观,希望劳工阶级学会自愿晚婚。
当代审慎的乐观主义则是基于大幅的技术创新,尤其是所谓的绿色革命。在印度这样的国家中,绿色革命已戏剧性地提高了粮产。今日的印度粮产充足,可供出口。所以,虽然农学家在每年收成前仍屏息以待,人们已不再认为马尔萨斯从供需面算出的全球饥荒的恐怖前景会成真。在20世纪80年代,电视机前的观众为埃塞俄比亚和漠南非洲骨瘦如柴的人们的画面所惊惧。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尔萨斯的预言成真,而是诸如干旱与缺乏适当运输网络等地方性条件的结果。
但是粮食增产仍不足以驱散马尔萨斯的幽灵。专家们提出警告:即使全球饥荒似乎不再迫在眉睫,人口压力仍非常巨大。在1981年,一场关于人口问题的诺贝尔研讨会中,人口统计学家谈到一个浮现的威胁:低度开发国家中出现大约15个超过2000万人的巨型城市。一位观察家表示:“这些拥挤的居住区域粗野地成长,势必构成对世界最大的政治挑战。”“如何防止这些都会群众变得冷漠无情,或变得混乱失序?”
或许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忘记,马尔萨斯正确地主张,人口指数性的成长能够凌驾农业生产力的增长。因此,除了供给面之外,需求面也仍须控制,必须像增产粮食那样努力地节育。
可能从事世界性的人口控制吗?令人惊讶的是,答案似乎是肯定的。这个答案之所以令人惊讶,是因为人口统计学家长期以来都怀疑,“人口疾病”最严重的国家能否克服诸如农民无知、有组织的宗教反抗,以及政治冷漠等阻碍。如今前景较为乐观。在过去数年内,像墨西哥和中国这样不同的国家,对节育的态度都从漠不关心或充满敌意,转而为热烈的支持。即使在印度这个长期让人口统计学家感到绝望的国家,也决心采用家庭计划,有时甚至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
此努力开始得到回报。尽管阴暗情绪在1970年至1975年间盛行,人口增长率却是史上第一次趋缓。无论如何,人口成长还未停止。联合国专家预测,现今世界大约50亿的人口,会成长至90亿到100亿之间才停止。但至少增长率终于在减缓,而且可能比10年前所能想到的时间更早达成平衡。麻烦的是,不是每个地区都同样成功。比方说,扣除移民因素的欧洲,已接近人口零成长。如今美国约有2.75亿人,50年后将超过3.9亿,其中包括80万移民。这样的数目必然使得城市更为拥挤,但不太可能使我们感到资源不足。
马尔萨斯陷阱
但在世上最穷困、粮食最匮乏的地区,前景就没那么乐观。虽然出生率也在缓慢降低,但比西方世界慢得多,而且原本的出生率就很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马尔萨斯的幽灵都不会消散。
奇怪的是,马尔萨斯本人并没有将矛头指向当世问题最严重的地区。他关心的是英格兰和西方世界,不是东方和南方的大陆。幸运的是,马尔萨斯关于西方的预测彻底错误。在1860年的大不列颠,大约60%的夫妻拥有四个以上的家人。到了1925年之际,只有五分之一的夫妻如此;反之,在同一时期仅有一两个小孩儿的家庭数,却从10%增加到超过50%。
什么因素使得西方的人口,不像马尔萨斯所预测的那样迅速成长呢?节育无疑扮演着核心角色。这原本被称为新马尔萨斯主义。这个名称会让马尔萨斯退避,因为他反对这种做法。实际上,有史以来上层阶级似乎一直在节育。这是为何富人愈多金而穷人愈多子的原因之一。英国与西方渐趋富裕,而穷人不仅仅提升吃穿的水平,也学会了较富裕的阶级限制生育的做法。
大规模的都市化,是使得马尔萨斯的预言在西方落空同样重要的原因。孩子在农村可以作为资产,在城市则是负债。于是经济考量加上对于节育做法的知识渐增,防止了可怕的人口爆炸。
所以该预测的最坏结果并未发生在英格兰。马尔萨斯计算的恐怖逻辑,被局限在世上较贫穷落后的地区。当然,在马尔萨斯的时代完全料不到这一点。尽管有着严重的军事独裁前奏的疑虑,不列颠还是在1801年实施了第一次人口普查。身为政府文官和统计学者的约翰·里奇曼算出,英国人口在30年内已增加了25%。这远称不上加倍增长,但群众若非困于疾病和贫穷,人口成长无疑将一发不可收拾。没人预见未来出生率会下降。反之,由于人类大量繁殖以及食物供应不足,不列颠似乎将永远面对难以控制的贫困问题。贫困似乎不再是意外或上帝所造成的,甚至也不是人们漠不关心的结果。人类好像被某种邪恶的命运所诅咒,注定永远不得翻身,而大自然的吝啬也使得人类所有自我改善的努力,都显得滑稽可笑。
这一切都十分令人丧气。佩利这位曾敦促让增加人口“凌驾于其他任何政治目的之上”的神学家,现在也不得不改投到马尔萨斯旗下;小皮特这位曾想以更多孩童来增进国家财富的首相,现在也遵从这位牧师的意见,撤回他提高贫民救济金的法案。柯勒律治对这忧郁的前景加以总结:“最后,看看这个强大的国家,其统治者和聪慧之士听命于培力和马尔萨斯!可悲!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