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乐园
马登父子是战后才来香港发展的,发展势头如热带飓风掠过香港上空。某年某日, 尚未涉足航运业的包玉刚, 来到会德丰大班办公室, 遭到老马登的百般奚落。 他瞧不起华人, 认为华人不配从事现代化航运业。 包玉刚下海远航, 船队迅速扩展。 老马登大跌眼镜。 小马登竟与包氏联营, 为何?
战后香港的六七十年代, 四大英资洋行是怡 和、 太古、 和黄、 会德丰。会德丰来港时间最晩,但势头迅猛,很快从香港数十间英资洋行中脱颖而出, 名声大噪。
也正因为会德丰发展过速, 致使中气不足, 亟待给养, 张祝珊四子张玉良为其输血, 渐成会 德丰幕后大老板。 星洲富商邱德拔见猎心喜,趁机攻击, 遂又引来船王包玉刚出阵火并 一时硝烟弥漫, 马登大班的坐椅也为之摇摇欲坠。
当人们关注马登家族的命运之时,也同时探究起马登家族的发迹史。
相传, 会德丰洋行1854年创建于上海。 那时英国是世界最强盛的帝国,英商在远东的势力最大。
上海开埠虽稍晚, 但后来者居上,很快超越华南重埠香港。最明显的迹象莫过于街景, 上海的外滩、 南京路, 就比香港的皇后、 德辅两条大道气派。 这种差距似乎愈往后愈明显,1930年,9层高的告罗士打大厦落成, 雄踞香港高楼之首(注: 与港府限制建筑高度有关)。而同时期上海已有一个高楼群,其中国际饭店楼层高达21层。
早年在远东的洋行, 无论注册地或总部落在哪座城市, 均以上海为主要经营基地。 在上海较为有名的英资 洋 行有:沙宣、哈同、怡和、 太古、 颠地、林赛、 邓脱等。
没有会德丰在19世纪期间的任何资料传下来。 可见会德丰在早年规模甚小, 毫无名气。 也有人 怀疑, 在 19 世纪的上海, 有没有会德丰都是个问题。会德丰的“悠久历史” 是出于乔治· 马登之口,二战后, 会 德丰大班马登来港发展,声称会德丰是1854年建于上海的老字号。
乔治·马登 (George Marden) 是英籍犹太人。 1920年, 年轻的马登举家远涉重洋来到上海。 英国人都不会陌生上海, 上海是东方的纽约。 纽约作为冒险家的乐园早已成了历史陈迹, 现在乐园移到了远东的上海。 英国的犹太人对他们的同 胞沙宣、哈同的发迹史耳熟能详。 尤其 哈同, 来上海时, 还是个流浪汉。
马登和老嘉道理一样, 皆途经英殖民地香港, 香港虽也繁华, 但格局太小, 中心地区港岛未与内地连成片, 马登毫不犹豫继续北航。
那时来远东闯荡的已婚男性多是单枪匹马, 待打下一定的基础, 再把家眷接来。 举家迁来的, 要么携带一定的资本, 要么在原地不好呆, 破釜沉舟一一马登属于后一类。
迁来上海之时, 乔治· 马登的儿子约翰· 路易· 马登 (John Louis Mar-den)才1岁。
像其他初次来沪的犹太人一样, 马登去拜访上海的两大犹太家族沙宣与哈同。 老哈同居住在哈同花园 ( 现址为上海展览馆)的私邸里,里面的装饰恍如白金汉宫。 花甲之年的哈同坐在虎皮坐椅上,打量着 眼前这位犹太青年, 马登高大魁梧, 两眼 咄咄逼人, 上唇的胡须很有力地往上翘,一点也没有那些落魄犹太人的诚惶诚恐感。
马登用 银匙搅动着咖啡, 也打量着哈同。 老哈同白发银须, 坐在虎皮上,就像一位老国王。 他确实是国王, 白手创建庞大的商业帝国。 马登从他身 上,一点也找不出当年流浪汉的痕迹。 "我也会成功的! ” 马登在闪念之间, 打 消了寄于哈同篱下的初衷。
晚年时的哈同乐助好施,任何犹太人初来上海, 他都会热心帮助。 若他们找不到职业, 他会让他们来他的 洋 行工作, 犹太人皆 很自觉, 绝不会尸位素餐。 若觉得自己是累赘, 便会自觉离去。
"来我的公司工作吧。” 哈同绝非怜悯, 而是喜欢上了马登。
马登敬谢了哈同的诚恳之意。 他去了一家英国洋行Tug&Lighter。 这家洋行历史悠久, 却发展迟 缓,业务也不甚景气。 马登选择这样的公司, 若不是另有用 心, 就是愚蠢之极。 马登曾这样解释过:哈同商 行等级森严, 机制天衣无缝, 像我这样的人去那里,很难有什么作为。 于是我就去Tug&Lighter, 比较容易受到重用, 锻炼的机会也多。
马登在公司做进出口贸易, 常在东南沿海跑动。 他在香港认识了犹太同胞、 嘉道理家族的人。 嘉道理洋行在香港已颇有名气, 最初从事股票经纪, 后插手电业, 入主山顶缆车和中华电力。马登跟罗兰士· 嘉道理年纪相仿, 却喜欢与老嘉道理-一艾利交谈, 他认为艾利是一个非凡的人。
马登起心收购Tug&Lighter,正是受艾利·嘉道理的启发。
犹太人是个失去家园(国家)的古老民族, 犹太人的团结闻名于世。马登除去犹太教堂外,很少去犹太会馆。 犹太会 馆在上海静安寺附近, 原是 哈同建造的私邸, 但他仅住了两年就捐出来做同 胞的俱乐部, 哈同在无形中渐成上海犹太人的领袖。
犹太会馆即是今日的上海市少年富,时变境迁, 我们仍可透过少年富,想象当年犹太会馆的奢 侈。 马登是会馆中默默无闻的角色, 但他高大的身材、的亮的目光又不能不引人注目。
马登第一次踏入犹太会馆, 自然是1920年。5年后,马登再踏进犹太会馆时, 身份已是会德丰洋行的大班。马登收购了 Tug&Lighter公司. 老主人欲告老回英, 便把公司以较优惠的价格转让给忠心耿耿、 精明能干的马登。 马登接手后,将其改组更名为Wheelock Marden, 中文译名会德丰洋行。 会德丰一词, 不如太古那般中国化, 而是半中半洋。
如果说会德丰的创建期是1854年的话,那么大概是Tug&Lighter公司的历史。
马登做上大班,只能算小发达一会德丰只是众洋行中的小矮人。 对呆在冒险家乐园里的犹太人来说, 不发迹才是一件令人奇怪的事。
马登在犹太会馆, 遇到身材矮小的嘉道理父子。 他们是来上海开办洋行,那时的犹太商人, 都是把投资分散在香港上海两地。
艾利说: “马登先生, 你什么时候去香港开设会德丰分行? 我可以帮你祖一套便宜点的写字楼, 就在中环一带。
马登说: "我这辈子哪都不去,就在上海发展, 远东再找下到第二个像上海这么好赚钱的地方。 你还是把总行迁来上海算了。”
艾利笑道: “自古城堡不会只开一道门的 ( 希伯莱谚语, 意思相当中国成语狡兔三窟 ) 。"
马登自然深谙此理: 分散投资, 分散风险。 但是, 如果能看准一个方向,倾财竭力进取, 收效肯定会比谨小慎微大。 其后20多年, 远东及中国形势动荡, 马登与嘉道理均蒙受重大损失。 政治上的事,就是政治家都无法预料。会德丰的主要业务是船务与贸易,拥有一支跑长江沿岸的内河船队.20年代末,世界经济大萧条, 航运非常不景气,许多船只泊在港湾, 如一堆水上废铁。 船价大跌, 跌得比废铁还便宜。
未来的希 腊船王奥纳西斯, 正是借这个时机发起来的。加登大一家公司的6艘万吨货轮,10年前每艘还值200万美元,现在跌至2万美元待售。 奥纳西斯发傻, 一下子购进6艘。 待二战前世界经济复苏, 奥纳西斯终于交上好运。马登没奥纳西斯这般的 ““傻运”。
他花了 10 万美元, 购入一艘美国太平洋航运公司的二手船, 开始了海上运输。 那 时的定期客货航班, 均由老牌轮船公司垄断, 他们自己都在减少航班,马登自然无法挤入。 海运业务, 有一单、 没一单的, 勉强维持没亏。
1934年,由于罗斯福的新政,美国出现经济复苏的迹象, 马登趁船价尚未涨起来, 又购入一艘货轮。
当 时有人说马登发傻。很 快, 持这种论调的人不再吭声。 世界经 济逐年回升。 同时, 战争的烟云也愈来愈浓地笼罩世界上空。 航运势头看好, 马登沉浸在金元梦中。
上海沦陷,接着是欧战爆发, 上海的洋人惊慌过一阵 又像往常一样大把赚钱、 大把花钱。 有销金窝之称的上海, 依然灯红酒绿,夜总会飘出歌女的靡靡之音.
马登对战争持乐观态度, 欧战爆发, 带旺了全球的航运业。 马登的两艘海上废铁,成为两座海上金矿。
1941年,马登成立亚洲航业公司。 他准备大肆扩充船队, 与太古、怡和、 旗昌竞一日之长。 然后, 再与英美法等专业轮船公司论个高低。
1941年12月8日,日本轰炸机在美国太平洋海军基地珍珠港掷下炸弹,把马登的亚洲船王梦炸飞。 同日, 日军侵略香港, 英国对日宣战。 日本宣布英国在华的财产为敌产。
马登仓皇逃出上海, 回到英国。 所幸的是, 他的主要资产是海轮, 正在太平洋中航行,故而未落入日本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