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3月,贝祖诒因黄金案失去了中央银行总裁职务,由张嘉璈继任。在国民党派系中,张嘉璈属于政学系,和张群关系较深。因此,张群继宋子文之后当上了行政院长,请他出任中央银行总裁,也是很自然的。张嘉璈上任之时,中央银行的外汇黄金经过宋子文、贝祖诒一年的挥霍,已消耗了一半。中央银行保有的外汇及黄金,仅仅只有4亿美元,其中还包括黄金约230多万两。除此之外,中国、交通、农民三行,中信、邮汇两局还有本身营运外汇资金,折合美金约6250多万元。
大约5亿美元,这就是中央银行可以动用的全部资本。
面对这一付烂摊子,张嘉璈接手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 因此,在接任之前,他就通过张群,提出了一套所谓经济紧急措施方案,企图改变前任的开放外汇市场与抛售黄金的老路,而代之以管制金融、限额分配物资并发行公债以紧缩通货的办法。结果,这个方案2月16日国民党最高国防会议上获得通过。
经济紧急措施方案,范围相当广泛,设想也比较周密,不仅包括平衡财政预算、管制外汇、控制物价、禁止黄金美钞买卖,而且还有管理金融机构、鼓励生产事业、推广对外贸易等等。张嘉璈此举是以放任政策代替贝祖诒的管制政策。然而,不管是放任也好,管制也好,在全面内战的情况下,谁都不可能在财政金融方面取得成果。因为根本问题是一个财政收支平衡问题,解决不了。
张嘉璈的所谓经济紧急措施方案的关键是巨额财政预算差额如何弥补。宋子文、贝祖诒利用外汇、黄金弥补了一部分赤字。到了张嘉玻上台,这本钱没有了,他只好借发行公债来缓和这个问题。
在一阵锣鼓之后,募销债券开始了,在高潮期间,中央银行每天有记录,每月有合计,经募的花样也层出不穷。到了8月18日,外汇管理办法又有所变更,由于牌价关系,短期库券暂行停售。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问题就清楚了:发行美金公债和库券,对于经济解困一点作用都没有。因为这些类似废纸的债券发出去后,换回来的又是一堆类似的废纸的法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发行美金库券及公债失败,经济改革方案行不通,新外汇及贸易办法(没有取得预期效果之后, 张嘉璈碰了一鼻子的灰。 在碰了一系列钉子之后,张嘉璈自负自己这几十年在金融界混的经验还是管用,于是又作最后挣扎,最后拿出来一张牌:加强金融管理。
对于这次实施金融管理,张嘉璈不敢掉以轻心,想了又想。 在经过认i真考虑后,1947年冬,他在南京开始经常谈金融管理的问题, 意在吹风。本来,金融管理的杈力主要是在财政部,但张嘉璈硬是要把金融管理的职!权由财政部转移到中央银行,而这一次财政部长俞鸿钧也没有与他争。最[初,张嘉璈决定在全国4个大都市成立金融管理局,名义上由财政部及中;央银行双重领导,但局长由中央银行推荐,副局长由财政部指派。并且,局长权力相当大,并不需要事事请示。 这样,张嘉璈自然而然地把金融管理职权,由财政部转移到了中央银行手里。
然后, 张嘉璈约中央银行稽核处处长李立侠等人到他家里商谈金融管理问题。 他详细询问了李立侠的意见, 特别是对于他上一年3次到广州、香港所了解的走私、套汇的情况最感兴趣。最后,他拿出财政部所拟具的设立金融管理局组织规程草案,叫李立侠和中央银行副总裁兼业务局长刘攻芸仔细研究。
金融管理局组织规程草案,明确规定设置金融管理局的目的,是所谓防止各地金融机关的投机及非法活动;设置地点,先定上海、天津、广州、汉口四处;职权非常广泛,重点是在上海。为此,张嘉璈又通过刘攻芸和李立侠商量,要他兼任上海金融管理局长。刘攻芸把张嘉璈的意思告诉李立侠后,李立侠说:“对于一般金融机构的检査及监督比较好办,但是,对于黑市上黄金外币及套汇的检举及取缔,就很困难。”
李立侠有意推辞这个差事了。
刘攻芸是张嘉璈的亲信兼红人,他极力劝李立侠把上海金融管理局长职务担任下来,说:“我可以推荐一个人协助办理取缔黑市工作。”李立侠只好答应:“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12月2日,国民党行政院会议通过金融管理局组织规定,决定在四大城市设立金融管理局.
这时,行政院长 张群及张嘉璈对于成立金融管理局寄予了 很大
期望,特 别是对上海。 因为上海物价经历了几次大涨风,经济崩溃就在跟前。12月,金融管理局一成立,蒋介石也特别召见了上海、天津、广州,汉口四个金管局局长,对众人勉励了一番。
李立侠兼任金管局长后, 刘攻芸履行自己的诺言, 介绍邓葆光来见他,邓原来是刘攻芸担任上海敌伪产业处理局长时的科长。他原来是军统局经济科长,由军统介绍给刘攻芸的。
邓葆光来金管局后, 向李立侠介绍说:“我在上海敌伪产业处理局结束工作后,把接收的图书及经济资料,特别是正金银行全部中国及东亚的经济资料,集中起来,办理了一个东方经济研究所,自任所长,这实际上是军统一个经济情报机构。 以后可以一用。”
李立侠还没来得及点头,随即,邓葆光又建议:“取缔金钞及套汇黑 市交易,必须打人黑市,掌握情况。”
李立侠回答说:“这种意见是对的。”
但是,李立侠担心中央银行无法掌握这个军统出身的邓葆光,并且自己弄不好还可能受他的牵累。 因此,他拒绝在组织上和经济上同他合作,只同意发生工作关系。 最后,两人商定由邓葆光组织一个商行,参与金钞黑市买卖,每天供给金管局黑市交易情报,在检举破案时,金管局按照规定付给30%奖金。
结果,邓葆光回去后,即根据这样约定,由东方经济研究所成立了一个叫“源通行”的公司,直接参与黑市金钞交易。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麻烦,李立侠和刘攻芸商量后,又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张嘉璈。并且,他还又和上海市长吴国桢汇报过,随后,张嘉璈和吴国桢联名给国民党政府打了一个报告,正式备案。
源通行公司经过一个阶段活动,情况掌握较多。 这时市面上黄金黑市活动越来越猖獗,金价愈涨愈高,不断刺激其他物价。 部裁张嘉璈怕撑不住了,一再催李立侠早日采取行动。几天后,李立侠拟了一个计划,在某一天通过源通行抛出黄金200大条,一共2000两。事前,李立侠和警察局长|俞叔平联系好,由他指派行政处长阮光铭带领经济科便衣警察20多人协助。这时,上海金钞黑市交易的做法是先在电话上讲定数量及价格,在约定地点,买卖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立侠把200根大条交给阮光|铭,由他指派便衣警察装成源通行人员。结果,在约定地点收钱交货时,便衣警察将对方一一逮捕,随即送警察局拘留。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人赃俱在,无可抵赖。
经过初步侦讯,警察局对平时交易较少的,在没收其黄金及货款后,即予释放。对交易较多在黑市中最为活跃的,移送法院惩办,结果,三个人经过法院判处了徒刑。这一举采取的是突然袭击方式,黑市投机商人猝不及防,马上受到严重打击,金钞黑市交易一时完全停顿下来。
张嘉璈兴高采烈,以为从此可以太平了。 紧接着,他又要李立侠采取第二步行动:取缔套汇。 然而,这些大规模经营黑市金钞交易的投机商及黑市电台的主持人,都是有后台保护人并支付保护费的。这些保护人有的在警察局,有的在警备司令部稽査处。 在抛售金条那一天,一次吃进金条最多的户头, 是一个银楼业老板, 他拜警备司令部稽查处负责人为老头子。当便衣警察在交易中要带走这个老板时,他打电话找来这个保护人与警察交涉,结果是退还金条了事。李立侠看到国民党内部尔虞我诈,不择手段相互倾轧,认为自己 如果继续干下去,个人非常危险,因此决定采取慎重态度。
这时, 李立侠因为在 1946年几次去过香港, 对黑市套取外汇的方式方法和它的关键已经摸清了。经营黑市套汇的不仅有部分银行钱庄,而且有大量外贸商行,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通过私设电台和香港互报行情。如果把私营电台封闭,黑市套汇等于失去耳目,也就无所施其技了。因此,李立侠和张嘉璈、刘攻芸研究,在设立源通行公司之时,允许东方经济研究所设立两部电台,代黑市商人收发香港套汇电讯。 然后,他们又通知警察局严格査封其他电台,这样,香港套汇电讯大量集中到东方经济研究所。对于这些套汇通讯电稿,东方经济研究所每天抄送金管局,多的时候有三五十份。 这样一来,金管局对哪些行庄和贸易行在搞黑市套汇,一一了然.
于是,一天,金管局又突然通知警察局,把发过套汇电讯的商行40多家全部封闭,所有账册都封存冻结。
事前,李立侠决定,在取缔套汇案中,不拘留人,一般也不给予处分,只是口头上警告,下次再作套汇交易,就要捉人和罚款。 因为李立侠从金钞案中吸取了教训,不愿多得罪人,因为那样不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给警察局和特务机构制造敲竹杠的机会, 而责任却要由金管局和李立侠个人承担。
谁知这时一个得罪人的机会还是又来了。
正明银行董事长姜钟麟, 经营黄狼皮出口贸易, 在国内外都很有名气。他个人独资创办的姜源泰贸易行,是专营黄狼皮及其他毛皮的出口机构。可是,他的会计主任却是一个白俄,姜钟麟套购外汇的账目全掌握在他手里,由他放在暗室里。 然而,这位会计主任为了贪图密报可以有 30%的奖金,自己来到金管局揭发“主子”,并且,他还献出一张姜钟麟保存暗账地点的地图。金管局根据他的报告,通知警察局,按图索骥,抄获了姜源泰行全部套汇暗账。
然而,姜钟麟神通广大,当晚花了大量金条,把临时封存在警察局的暗账,全部掉包弄走。
可是,他并不知道检举人就是他的会计主任。 结果,他即使把账册换走了,也不能掩饰他逃汇隐匿的情况。事发之后,姜钟麟只好到处活动,托人说情。 交通银行副总经理李道南和中国银行外汇部经理陈长桐都来找李立侠说情,李立侠笑着说:“这次取缔套汇,不准备惩办一个人,叫他把隐匿的外汇交给中国和交通两行按官价结汇,并酌量处以罚金就算了。”结果,姜钟麟自动交出10万美金,另处分相当于3万美金的法币罚款。金管局又把这笔罚金给了那个白俄会计主任作为奖金,事情就这样结東了。
这时,东方经济研究所又密报一个私设电台,这个电台的后台老板是稽査处经济科长张亚民。警察局根据中央银行指示封闭了这个电台,不久稽查处就查抄了东方经济研究所电台,以示报复。李立侠在上海担任金融管理局长半年期间,类似这种事情一再发生,挟嫌与诬陷的案子层出不看穷。
李立侠感到这样继续下去,非常危险,到了5月份,决定辞职不干。可是,张嘉璈却不同意,李立侠只好向他详细汇报了内部黑幕情况,张嘉璈终于“理解"他了,同意李立侠在他下台之前辞去金管局长职务。谁知财政部长俞鸿钧又不同意李立侠辞职。 李立侠又只好到南京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他也有些害怕,同意李立侠先辞职。不久,蒋经国来到上海担任经济督导特派员, 稽查处经济科长张亚民因为内部倾轧, 丑事暴露, 被杀了头。
这时,李立侠已完全摆脱了金融管理局长职务,没有受到牵累。
结果,因为李立侠一走,张嘉玻的“金融管理”最终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打算,什么计划,都成为黄粱一梦.
1948年,国民党政府施行“宪法”,蒋介石当上了“总统”。他原想张群仍任行政院长,但CC系的立法委员公开反对.5月,张群从行政院下台,张嘉璈同时辞去中央银行总裁职务,翁文灏接任行政院长,王云五继任财政部长,俞鸿钧由财政部回任中央银行总裁。
